今天开始进入立冬时节,地球绕太阳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太阳黄经225 ,冬天真的到了。
季季复季季,一年复一年,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不知不觉地流过,过往的岁月也这样不紧不慢、不知不觉成了无形。人啊,有时真是个怪物,有事没事总喜欢在记忆的这条小河里徜徉,不知道究竟想要找回什么,又要唤醒什么。其实,人生无常都在念念之间,一个念头一个念头就串连了一生。日子一天一天过呗,就像眼前的岁月,谁又能留得住?古人乐天知命,不是悲观消极,而是哲学。
若要说学古人,真要学学孔老二。孔夫子一生周游列国,颠沛流离,郑国人嘲笑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子贡以实相告,你看孔老二如何自嘲:“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犬,然哉!然哉!”孔子狠狠地幽默了自己一把,也反映了有大作为之人的宽阔胸襟。
若要说立冬之日又该怎么过,我看可以学学李白。“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李白的《立冬》诗也是写在今天这样的节气里,而且天气已经很冷,笔都被冻住了。“绣口一出,便是半个盛唐”的诗仙,此时哪能没有酒呢?于是,靠着火炉,烫壶老酒,把立冬日过得潇洒自在。这首诗一看就是李白已经喝过酒以后写的,而且喝得不少,如果说“新诗懒写”,这首诗就没有出处。正好诗写了,笔墨也冻了,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不再写了,喝酒!我就喜欢李白这样的性格,率真、风趣。经常听说某某人一点也不好玩,其实就是无趣。人需要理性,但理性不是古板,率性也不是随意。率性里体现智慧,理性里透着幽默,让自己开心,也让别人开心,这样的人可爱。
李白也是浪漫的,看看诗人笔下的立冬日,已经到冬天了嘛,醉眼看着这墨渍的花纹,犹如月色般落白的一场初雪。读着读着,是不是也有了立冬时节风花雪夜的浪漫?
诗人笔下的立冬寒意很浓,1300多年前古都长安的立冬日真有这么冷吗?从古人的文字里能追寻到地球冷暖的足迹,就像我们这代人就能明显感觉到这几十年地球变暖一样,何况时空已经越过千年。
南京现在就没有这么冷。由于南北方维度的差异,形成了各地降雨量的不同,南方从4月份进入雨季,到10月份才能结束,从上周五到今天南京还淅淅沥沥下过几场雨,北方的雨季也就7、8两个月;因为秦岭等山脉的阻挡,受冬季风影响小,全国各地气温的差异也比较大,南方气候湿润、温暖,而北方的气温就相对较低。南京虽然今年让人感觉到冬天要比以往时候要早,但温度除了早晚有明显的变化外,白天仍然像秋天一样舒适。按照气候学对四季的划分,平均气温达到10 C以下才是冬季,那么,南京真正进入冬季的时间可能还要个把月。
立冬,是冬季六个节气的第一个节气,也寓意着从今天就开始进入冬季了。关于四季的划分,中国古籍习惯以“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为四季的开始,又以“两至”——夏至、冬至和“两分”——春分、秋分为四季的中点。立,表示自此开始。冬,这里不是指冬天,而是终了的意思。《孝经纬》中曰:“斗指乾,为立冬,冬者,终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冬,终也,万物收藏也。”意思是说,秋季作物已经收晒归仓,狗熊、刺猬、乌龟、青蛙、蛇等动物,也都躲进洞里准备冬眠了。
东坡先生有一首《赠刘景文》诗:“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过了霜降,荷叶儿枯了,没有了先前擎雨的风姿;菊花已经残落,只留下一些笑傲霜雪的花枝。虽已冬日,一年里还是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值得记住,比如金黄的橙子,还有青绿的橘子。从诗里能够感受到,刘景文在苏轼面前倾吐过什么不满,或是发过什么牢骚?苏轼是以写景之名,行劝慰朋友之实。当然,诗看似是写给刘景文的,也是写给诗人自己的。
从东坡的诗里所反映在时令中的物候,应该是中原一带的气象。我总觉得中原人根据中原一带的气象物候总结出来的二十四节气,不要说在南方或江南,即使在北方或塞外高原,往往也对不上号,只能做个参考。至于立冬时节究竟怎么样,只有黄淮地区的物候最有发言权。
当然,自然规律是无法抗拒的,不管你愿不愿意,荷尽菊残,冬天的帷幕就徐徐拉开了,大自然也正式开始了冬天的故事。就像南京这几天的天气,不是阴天,就是下雨,气温在20 C上下,但比霜降前还是下降了四五度。
当秋天到了冬天的地界,风儿带着寒意,河水成了瘦瘦的细流,也变得青冽。长江堤岸留下了水文的痕迹,江滩上的芦苇一下子坚硬了,芦苇花也由灰变白。这时,江边上就出现了割芦苇的农人。芦苇杆可以当柴火,可以用来造纸,许多农人造新房时还用它来铺屋顶。芦絮可以捻成线,用芦絮线可以编织成芦花鞋。我小时候就穿过这种在丹阳一带叫“芦花焐子”的鞋,寒冬腊月里穿着不冻脚。
冬季农闲,农人也不是无事可干。农人要给荷塘清淤,他们不需要“留得残荷听雨声”,农人的浪漫都掖藏在四季的生活里。他们把塘里的水清干了,抓出塘里的鲫鱼、黑鱼、黄鳝和泥鳅,这是冬天的池塘带给农家的美味。再把泥里的藕挖出来,一节一节的藕,形如帆船,白的像玉。藕可以清炒,可以醋溜,也可以在藕的一端切个口子,塞进糯米,做成糖水藕。或者就用清水洗一下,咬上一口,嘎啦蹦脆,有股子淡淡的清香,嘴角粘着的藕丝像一根根丝线,拽都拽不掉,这就是平常儿说的藕断丝连?藕塘里挖出来的淤泥,晒干后可以给麦苗当肥料。
开沟挖渠、兴修水利,也是农人冬天里的活计。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土地就是农人的命根子。所以,要保证来年旱涝保收,就要抓住冬闲的时机平整土地,开河挖渠。界牌一带最早的时候应该属于长江迁徙留下的滩涂,地势低洼,十年九涝。南边的那条从九曲河通往长江的红旗河,就是在“学大寨”年代,全凭农人肩扛锹挖开成的,河堤现在成了丹阳通往界牌的101省道。我高中毕业在公社宣传科工作期间,参加过武进和丹阳“武阳河”的开挖,这也是一条通往长江的大型水利工程,我采写的通讯《武阳河上不老松》,还上过《新华日报》的头版。那时候,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而且农人开河只记工分。甚至那么大的体力劳动,每天连米饭都不能保证,靠的就是一股子改天换地的精气神。
北方这个时候要开挖地窖了,不管是城市,还是乡下,家家户户都必须抢在下雪之前,把地里摘下来的蔬菜藏起来过冬。在北方当兵的时候,我们连队窖藏最多的就是白菜和土豆,天天白菜,顿顿土豆,一直要吃到来年开春的三四月份。
郁达夫在《江南的冬》一文里说:“江南的地质丰腴而润泽,所以含得住热气,养得住植物;因而长江一带,芦花可以到冬至而不败,红时也有时候会保持住上个月以上的生命......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东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觉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
隔壁人家的墙上,爬墙虎的叶儿已经由绿变红,落在梧桐树上的雨,把仍然透着绿意的叶儿洗得碧青。看着窗外雨中的景致,我似乎有一种仍然身在秋天的错觉。
季节有季节的样子,节气有节气的样子,这就是江南立冬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