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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鸟案”的另一位当事人:出狱之后,生活就在当下

来源: 更新时间:2023-05-27 10:08:55
The Beginning

记者 郭春雨 荆新年 发自河南

王亚军的生活,已经渐渐回到轨道。

入狱之前,他在汽配厂工作。出狱后,他又回到了曾经工作的地方。这中间,差了8年零1个月的时间。

作为曾经震惊全国的“掏鸟案”当事人之一,2014年7月,王亚军和同乡闫啸天掏了两窝共计16只小鸟并进行倒卖。经鉴定,其中14只小鸟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燕隼,另外两只为隼形目隼科动物。两人因此分别获刑和10年10年半。

在“掏鸟案”沸腾的舆论中,王亚军始终沉默。对他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未来的生活,“好好挣钱,人要生活下去”。


王亚军和闫啸天当时掏鸟的地方

8年的时间

河南新乡,辉县。

已经是5月底,但王亚军还穿着长袖的牛仔夹克。黑色的上衣,灰色的裤子,消瘦的脸庞,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坐在小板凳上,背显得有点佝偻,人看着更瘦。

“有什么好说的呢?没什么好说的。”

再回想起9年前的那个下午,王亚军觉得跟做梦一样。

夏天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26岁的王亚军和19岁的闫啸天一起,掏了一窝改变命运的小鸟——时隔多年,王亚军已经记不得当时是谁约的谁,也记不清那窝小鸟的样子,甚至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这窝小鸟。

“只记得当时那窝小鸟身上有白毛。”王亚军说,后来自己才知道,那窝小鸟是“隼”,在此之前,自己都不认识这个字,更不知道这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

因为闫啸天大学生的身份,受到了更为广泛的关注,此案也被称为“大学生掏鸟案”。在这个案件中,虽然是当事人之一,但王亚军始终没有被聚光灯所关注。对于这个初中没有读完的年轻人来说,他几乎没有对外界发声,当然,他也没有机会——在掏鸟之后,俩人很快被捕。同年,新乡市辉县市检察院向辉县市法院提起公诉。新乡市辉县市法院三次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王亚军在小院里

2015年,新乡市辉县市法院一审判决,以非法收购、猎捕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闫啸天有期徒刑10年半,以非法猎捕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王亚军有期徒刑10年,并分别处罚金1万元和5000元。同年新乡市中院对此案做出裁决,维持了新乡市辉县市法院一审判决。

此案在社交媒体上掀起巨浪,有对捕猎者被判决的拍手称快,也有对两个年轻人的同情和对判决的不解。

对于王亚军来说,外界的舆论已经不重要了——命运的过山车急转直下,载着这位普通的农村青年跌入谷底。

回想起知道判决的那段时间,王亚军觉得,回忆总是模模糊糊,连痛苦都不再深刻,“一开始不能接受,后来就麻木了。”

具体有多难受,王亚军说不出来。他只记得当时自己不愿意动弹了。在看守所里,不想喝水,不想吃饭,也不活动。和世界仿佛隔着一层——一切都是麻木的。

只有一次,半夜醒来,整整齐齐的穿着上衣想要起床,环顾四周后发现是在看守所里,距离天亮还早。

在监狱的日子,王亚军不想多说,一切都被划到规律和秩序之中:按时起床、吃饭、劳动、睡觉。每一天都像是折叠起来的,没有一天例外。

重复的日子,一开始格外漫长,但随后就变得飞快。日子长了,对时间的感知就变得迟钝。

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王亚军减刑出狱,时年34岁。在农村,这已经属于大龄男青年的序列。

8年的牢狱光阴,对于一个年轻人,是漫长到不可思议的时光。

回到“现实”

在家乡辉县,王亚军发现自己熟悉的东西已剩不多,走在大街上,汽车多到不可思议,短视频成了日常消遣联系的工具。在入狱之前,都是使用现金,而现在电子支付成为主流。

他没有微信,没有支付宝,从前的朋友,几乎都成立了家庭,有的孩子都上了小学。

“这些年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人要面对生活。”对于“掏鸟案”,王亚军曾经想要继续申诉。在“掏鸟案”的事实认定中,有一项为:“辉县市高庄乡土楼村树林内非法猎捕燕隼2只及隼形目隼科动物2只,共计4只。”对此,王亚军认为,“隼形目隼科动物2只”的表述没有具体到到底是哪种隼,是什么保护等级,这些值得再去详查。

“定罪是不是需要让我知道这是什么等级的保护动物,怎么划分的保护等级,但是始终没有人跟我说,我只收到了两张纸(判决书)。”王亚军说,这件事,他永远放不下。他想要继续申诉,但不是现在,是以后“等机会”。

“等没有经济压力了,等我有时间了。”王亚军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等到满足这两项条件,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现在最重要的是生活。要工作,要赚钱,要解决生存问题。”


生活的小村庄

改变

要说8年时间里最大的改变是什么,王亚军觉得,可能是性格。

王亚军的父亲王不井觉得孩子变化不大,王亚军从小就很安静,出来之后只是人更“闷”了一点。

但王亚军自己觉得,自己心理有点变了,变得冷漠。出狱已经近一年了,他还是常常会一个人独坐着发呆。不再跟以前的同学朋友再联系,也没有拓展自己新的朋友圈。

“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觉得没意思。”说话的时候,王亚军看着院子,看着天空,像是说别人的事情,“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心可硬了。”

“心硬了”也有好处,就是感觉痛苦都隔着一层。

“觉得没有什么痛苦能压垮我了。”王亚军说,现在自己不愿意跟任何人来往,他不玩游戏,因为需要充值花钱,也不喜欢看网上的短视频,因为都是假的。唯一的爱好,就是钓鱼。

钓鱼的好处,不在于能不能钓上来,而在于能够独处。

“一个人钓鱼,感觉特别自在。”王亚军露出笑容,形容钓鱼的快乐,“就是那种心无杂念的感觉。”

就像每一个有过失去的人一样,王亚军也希望拾回自己的人生。入狱之前,他在汽配厂上班,工作是打磨汽车配件。这不算一份轻松的工作,不仅需要忍耐高强度的劳作和粉尘,还需要有一定的技术。

汽配厂老板得知了他出狱的消息,亲自开车到家里,希望他继续回去上班。王亚军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回到了厂里——还是熟悉的工友,还是熟悉的工作,重新回到曾经的岗位上,中间的8年更显得像是梦一般。

就收入来说,这是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拿计件工资,每个月收入在6千元左右,而且离家近,吃穿用度都方便,这样能攒下钱。

这份工作,还有一个好处:身边都是熟悉的人,他们不会因为王亚军曾经服刑而对他另眼相看。

相反,对于工友也好,村民也好,很多人对王亚军和闫啸天怀着同情。有个村民反问记者,“几只鸟,为什么要判10年?”

日子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虽然家里只有王亚军和父亲相依为命,但是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农具都整齐的挂在墙上。院子里养了几盆花,从春天能陆续开到夏天。家里喂了一条大黄狗,看门很是中用,只要有人进来都会“预警”。

王亚军的父亲王不井是个性格很活泼的人,个子魁梧,黑黑的脸膛,说话大嗓门,笑起来声音洪亮。他觉得只要孩子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

家里的家具、家电虽然已经十年没换也没添置,但都擦得干干净净,爷俩住很舒适。

对于这个农家来说,未来的日子很长,压力也挺大。作为父亲,王不井还有着更多的盼望——亚军还年轻,应该有更好更有盼头的生活,他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


曾经掏鸟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菜园

王不井想要给孩子寻一门亲事,孩子的年纪在农村已经属于大龄青年。但现在姑娘们的要求都挺高。至少要在县城里买房,还得有车。

“光彩礼就得十几万。”王不井倒吸一口气,“再加上房子、车子,那得接近一百万。”

现在,这个家庭在拼命追赶。王不井有补鞋的手艺,还会做饭。平时赶集出摊补鞋能挣点钱,平时中午给一家国企单位做饭,一个月很能有1500块的收入。不仅如此,家里还种了6亩地。

至于王亚军,王不井很放心。王亚军性格腼腆,从小就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偶尔也就是喝一瓶啤酒。挣的工资,都攒起来。

往事暗沉,好在已经过去。未来就在每一天踏踏实实的日子里。

王亚军和闫啸天掏鸟的地方就在村口的一片小菜园。这里距离王亚军家里步行只有5分钟。曾经掏鸟的那棵杨树已经被伐倒了,连树根都被村民刨掉当柴烧了。王亚军下班的时候经常路过这里,但是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停留,甚至没有过去看一眼。

“现在不想那些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上班挣点钱。”王亚军说,总沉浸在过去已经没有用,工作和攒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要是以后结婚,都得用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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