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雨下了整整两天。盛夏的齐齐哈尔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下午两点多，三十四中附近小卖部的老板记得，“‘咚’的一声，因为下雨，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雷。”很快，消防救援支队指挥中心接到报警，救援人员、车辆、搜救犬赶赴现场，这时他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学校体育馆轰然倒塌时的声响。
从学校大门进入，穿过一个塑胶跑道操场，就是事发体育馆。7月24日拍摄的齐齐哈尔市第34中学体育馆屋顶坍塌事故搜救现场。新华社 图
7月24日晚，齐齐哈尔市召开新闻发布会。齐齐哈尔市委书记、市长沈宏宇通报，7月23日14时52分，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体育馆发生一起屋顶坍塌事故，这是齐齐哈尔近年来最为严重的安全事故，共有11名师生失去了宝贵生命。
经初步调查显示，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目前，公安机关已对教学综合楼施工单位相关责任人立案侦查，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校门口的花海与零食
校门口的花束。
7月24日14点26分，一位在事故中幸存的女排成员发布合影悼念：我最好的朋友全走了。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在评论区留言：“阿梁（遇难的女排成员），下次咱们还要吃很多很多的好吃的，然后喝奶茶，别忘了啊。”
市民也在自发缅怀这些年轻的生命。7月25日凌晨时分，下了整两天的雨终于停下了，有些湿冷，齐市三十四中的校门被满地的蜡烛和一大片花海包围。
“特意为姑娘们选了向日葵。”一位市民说。白色与黄色相间的菊花中，偶有几束向日葵，在烛光的映衬下泛出黄色，前来送花与默哀的市民大多身穿黑衣，默不作声，眼眶泛红。看到有蜡烛灭了，他们主动上前点燃。
学校门前摆满鲜花。
凌晨12时30分左右，有遇难者家属驱车前来，一下车便失声痛哭。
“今天下午3点来，花才排到第三排。”一位戴眼镜、身穿黑色T恤的青年人主动在现场维护秩序。为防止蜡烛烧着鲜花，他不时整理着花束的摆放位置。
外卖骑手的身影也时不时出现。“学校门口今天都跑了100多单了。”23时，本地骑手李明（化名）拿了一整盒24罐黄桃罐头赶到。他用力拍罐头底部，一罐罐打开，再放到蜡烛旁。他拍了张现场的照片，发给点单者，加上一句“谢谢您的爱心”。
在黄桃罐头旁，还有AD钙奶、棒棒糖、饼干，以及11杯插好吸管的蜜雪冰城奶茶。
外卖骑手送来黄桃罐头，部分为外省市民远程点单。
在花束和烛光映衬下的黄桃罐头。
救援已经结束，但高斌（化名）迟迟没有离开救援现场。听到新闻，他就赶到现场帮忙。国家消防救援局微博显示，23日14时56分，齐齐哈尔市消防救援支队指挥中心接到报警，支队指挥中心立即调派39辆消防车、159名消防救援人员、4只搜救犬赶赴现场。
蓝天救援队7月23日16时接到应急局电话后，出动了36人前往现场。
“坍塌现场都是水泥碎石，塔吊等重型机械手无法在里头作业，只能靠人力一点点搬运，一点点挖。”高斌记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搬运珍珠岩。
救援一直持续到24日早上近11时。
未浸水珍珠岩已达屋顶承重临界值
24日晚的发布会上通报了事故初步调查结果：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保温建筑材料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宗轩分析认为，“体育馆要进行体育活动，内部无法设计柱子，会对体育活动有影响，屋顶屋盖结构是有柱支撑的，大跨建筑的结构形式多样，网架结构比较常见，受力性能也是比较好的，这个建筑建成20多年仍在使用，其设计上应该是没问题。”
宗轩分析，从常规来说，大跨建筑依靠结构解决自身的跨度已经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体育馆这类建筑虽然不算大，但是在设计和施工过程中大多都是设计成不上人屋面的。若大跨建筑设计成上人屋面，造价较为昂贵，一般情况下大跨建筑并不会设计成上人屋面。
上观新闻记者查询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2022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工程结构通用规范》（GB 55001-2021），上人屋面的屋面均布活荷载标准值是2kN/㎡，而不上人屋面的标准值为0.5kN/㎡，两者差了4倍。
2022年1月1日起实施的《工程结构通用规范》（GB 55001-2021）。
清华大学工学硕士、结构设计师洪文（化名）认为，根据图片显示，体育馆顶层堆放的珍珠岩高度到工人腰部左右，大概一米多，干燥情况下重量大约是每平方米80公斤到250公斤之间，平均值为160公斤。如果下雨，重量至少会翻倍，密度能达到每平方米300公斤，甚至更多。
体育馆的女儿墙（建筑物屋顶四周围的矮墙）不高，也没有防护措施，这说明体育馆设计时就是不上人屋面。国家规定，不上人屋面荷载至少每平方米50公斤，这个重量是为了之后工作人员的日常检修。因为齐齐哈尔的天气原因，规范中要求按照50年的重线期设计雪荷载，大约是每平方米40公斤。实际设计时会考虑荷载分项系数，即1.4，总体来看，体育馆至少有120公斤的承重能力。
洪文分析，根据图片资料可以判断体育馆屋顶为网架结构。除非有特别要求，一般的网架结构设计时，除了考虑上部屋盖防水、保温做法的重量和积雪、检修的荷载，剩余使用荷载一般预留很少，一般不超过每平方米50公斤。如果体育馆建设时没有考虑其他因素，干燥情况下的珍珠岩已经处于超载的临界点。
宗轩认为，从目前垮塌痕迹来看，出事体育馆主要是屋盖垮塌，从破坏情况表面来看，墙体较好，更像是屋盖两边翘起向中心垮塌，应该说原本的结构设计并不差，没有墙面连带垮塌下来，但目前这个判断并没有数据支持。
新华社 图
施工单位曾参与近20项学校有关项目竞标
上观新闻记者查询黑龙江公共资源交易网发现，2022年，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校校园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公开招标，最终确定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为预中标单位。
三十四中教学综合楼的一处施工牌上写着，该工程的建设单位为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
校外公示的施工方与设计图纸。
校外公示的施工方与设计图纸。
企查查数据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9年7月6日，注册资本5000万元人民币，法定代表人为程子峰，经营范围包括住宅室内装饰装修、建设工程施工、文物保护工程施工、建筑物拆除作业（爆破作业除外）。目前有两家位于齐齐哈尔市克山县和讷河市的分公司。
其2021年营业总收入为1995万元，其中净利润23万元，负债总额686万元。2022年营收为2867万元，其中净利润72.6万元，负债总额75万元。
上观新闻记者查询全国公共资源交易平台发现，黑龙江嘉美建设有限公司在近三年内共有17个中标项目，其中政府采购10个，工程建设7个。中标金额最多3295.96万元，就是第三十四中学校校园新建附属综合楼项目。
进一步搜索发现，近三年内，该公司曾参与过近20个与学校有关项目的竞标，具体工程内容包括运动场改造、食堂建设、教学楼吊顶维修改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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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楚悦 朱雅文 杨书源 武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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