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半年全款订的邮轮北极科考团，啥都准备好了，临出发两天突然被告知行程取消，现在公司的相关负责人都联系不上！”
日前，有消费者向南都记者投诉，其在今年2月花费超3万美元预订了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北极青少年科学考察”研学团，行程为期22天。结果原定7月17日出发的行程，在7月15日临时被主办方告知因资金问题取消行程，结果所产生的一系列损失不得不自行承担。
7月15日，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星华邮轮）发布《关于取消2023北极邮轮旅行的通知》称：“由于部分合作机构拖欠应付费用且数额较大，导致我司发团操作遇到极大困难，无法继续履行合同内容”，“不得不决定取消本次北极旅行”，并于两日后提出延期转团或取消退款方案。
南都记者了解获悉，由于与涉事公司人员无法取得联络，爆料消费者退款至今尚未兑现。据透露，参团并被拖欠退款的游客合计约300多人。7月19日，该公司因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已被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作为疫情后首个暑期，今年暑期的研学游热度快速攀升，一时间，博物馆游学、名校研学、科研考察夏令营等产品琳琅满目，但相关乱象也层出不穷。在南都记者近期报道的案例中，“千元‘清北研学游’连校门都没进”“万元高端夏令营归来，孩子集体腹泻高烧”等均在社交网络引起广泛关注。多位业内人士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我国研学旅行这一新兴领域所涉行业多，主体复杂多元但优质供给缺乏，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行业标准，监管主体模糊，研学游规范化、专业化发展任重而道远。
提前半年订购北极科考行程，出发前两日被告知取消
贾婷（化名）等人所参加的“北极青少年科学考察极地探险之旅”，是星华邮轮联合全球教育协作平台haddee education（哈迪教育）于今年暑期面向8岁以上儿童推出的极地科考研学项目。其中，哈迪教育为星华邮轮做产品宣传和代收款，星华邮轮需要按销售额给哈迪教育支付20%的佣金。按照客人与星华邮轮一方签署的合同约定（如图所示）：若星华邮轮出发前取消行程，应提前60天告知客户并退还已收取的费用。
合同截图 受访对象供图
南都记者查阅该行程手册了解到，该项目以探索北极四岛为主题，包括地球板块漂移和地质运动、自然生态、生物多样性等，团期为2023年7月17日~8月7日，历时22天，海岛交通以邮轮为主，团费不含往返中国的大交通。考察活动的主题策划、内容设计和随团指导专家、教授来自英国剑桥大学、英国帝国理工大学、芬兰赫尔辛基大学，以及中科院、武大等知名院校。
“因为看这个机构信誉还可以，组织这个行程的机构，和北大附小等学校也合作很多年，应该比较可靠，就报了名。”贾婷告诉南都记者，今年2月与星华邮轮签订了合同，支付了两大一小共三人的32700美元船舱费（由哈迪教育代收）以及16855元人民币的陆地酒店房型升级费（收款方为“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当时就已经被告知仓位很紧张，第一选择的舱位已经没有位置。”
行程单页上的极地科考邮轮
然而，令贾婷没想到的是，7月15日，临出发前仅两天，她们被告知原定行程无法进行。但当时一家三口因个人计划已于行程前到达欧洲，且未给7月17后的行程准备充足的流动资金，被弄得措手不及。她还对南都记者表示，“我们此前通过星华邮轮预订的酒店，到店后被告知查无预订信息。”围绕预订、退款、赔偿等一系列问题，贾婷等人询问邮轮方工作人员均未得到回复。
拖欠款项导致行程取消，办公地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南都记者了解到，星华邮轮作为探险邮轮的经营机构，通过与境外邮轮船东、当地地接社等机构对接，组成其销售的邮轮产品的上游供应链，并通过互联网平台和旅行社进行收客。截至目前，各种信息显示，钱款问题是造成此次行程突然取消的直接原因。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7月13日，星华邮轮在北欧的地接社发布告知函称，因在合同约定日期内，未收到星华邮轮方面支付的团款，且多次催款沟通无效，星华邮轮一方构成了合同违约，提出终止合同。而星华邮轮的船队供应商、总部位于荷兰的Oceanwide Expedition提供给旅行社的回复是“租船人（星华邮轮）没有全额支付约定的租船费，因此我们不得不取消租船。”
7月15日，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发布《关于取消2023北极邮轮旅行的通知》解释取消行程的原因：“由于部分合作机构拖欠应付费用且数额较大，导致我司发团操作遇到极大困难，无法继续履行合同内容”。该公司在两日后发出的《关于2023北极邮轮旅行取消退款与补偿的通知》提出延期转团或取消退款方案，书面承诺赔偿机票改签、食宿、交通等附带损失，每名客户额外赔偿5000元。
左图是星华邮轮在北欧的地接社发布的告知函；右图是星华邮轮《关于取消2023北极邮轮旅行的通知》 受访者供图
星华邮轮《关于2023北极邮轮旅行取消退款与补偿的通知》 受访者供图
“方案说的一个都没有兑现。行程预订费用我们一早就转给星华邮轮了，也不知道钱去哪儿了。”贾婷告诉南都记者，被迫滞留在欧洲的一家人向当地警方报案，在警方协调下，收到了星华邮轮法定代表人丁琛临时以公司名义转来的5万元人民币款项。此后再未获得退款，一家人在北欧境内的食宿、交通以及返程中国的机票改签费用均自行承担。
南都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与贾婷一道通过哈迪教育机构报名同期星华邮轮北极科考团的共16人，此外星华邮轮还通过中青旅、天行健、假日优选、缤纷国际、尚泰客、翔游等旅行社招徕游客参团，多数行程均以取消告终，参团并被拖欠退款的游客合计300多人。例如，有客人通过天行健旅行社预订了8月份由星华邮轮供应的北极邮轮旅行产品，最终收到了旅行社方发来的《关于取消北极邮轮旅行的通知》，原因同样是“部分合作机构未能按时付款”。
当南都记者就一系列问题联系丁琛咨询时，对方表示“正在和律师开会，之后再说。”此后再次拨打电话便无人接听。拨打公司有关联系人李敏、刘京涛电话同样无人接听。因无法联络涉事公司，贾婷等人向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进行了投诉。经调查了解，该公司在北京的注册地址无人办公。南都记者查询工商资料了解到，7月19日，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因登记的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已被北京市海淀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
天眼查页面截图
值得一提的是，8月，星华邮轮与北大附小合作的另一北极科考行程也出现未能按计划完成行程的情况。丁琛在微信群内说明称，“今年北极科考是疫情后的第一次考察，由于筹备时间短、签证时间长、国际与内陆机票紧缺，因此前期遇到很多实际困难”，船方没有配合提前抵达目的地，造成行程未能如期完成。
法人旗下部分公司已被吊销，邮轮公司均为两年内成立
天眼查工商资料显示，北京星华邮轮有限公司成立于2022年11月，为海南星华国际邮轮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注册资本500万人民币，经营范围包括国际班轮运输、国内船舶管理业务、国内国际船舶代理、票务代理服务、旅游开发项目策划咨询、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等。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经理、财务负责人丁琛，他同时也是海南星华国际邮轮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
星华邮轮定位“中国首家海洋与极地科学探索旅行经营者”，号称是亚洲首家面向全球市场的科学探险邮轮公司，借助独特的船舶和权威科学家，共同打造海洋科考、极地科考、深海探险和海洋研学活动，产品包括青少年、家庭亲子和成人多种主题，此前曾推出“南海西沙海洋考察活动”“冰岛北极圈探秘”“北极极光之旅”“环斯瓦尔巴德群岛科考”等主题航线。行程持续7日~20余日不等，均以邮轮航行为主，客单价普遍达万元以上。
丁琛是这些活动的策划、组织者。作为中国探险协会极地探险分会会长，在各类公开的报道中，他总是作为“资深科学教育专家”“极地科考专家”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据统计，自2011年开始，丁琛先后组织1000多名青少年走进南极、北极、青藏高原、南海等地，围绕极地环境、生物多样性、地质构造、全球气候变化等科学主题开展考察、研究。并推动打造了据称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专业化程度最高、发展速度最快的青少年极地考察队伍“少年极先锋”。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丁琛名下还有中科耀华（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简称“中科耀华”）、上海星华邮轮有限公司、深圳星华邮轮有限公司、上海极之梦想科技有限公司等8家公司，其中有两家已被吊销，一家已注销，邮轮公司成立时间皆在5个月至2年之间不等。丁琛通过持股中科耀华94.5%的比例，持有海南星华国际邮轮有限公司近20%的股份，前者是后者的主要股东。中科耀华运营的旗下公众号“少年极先锋”和“星华邮轮”公众号一道通过发布各类极地科考研学项目招揽客源，截至目前，最后一次信息更新均止步于2023年7月7日。
员工无理由被开除，两个月工资被拖欠
此外，成立于2014年的中科耀华在2019年曾因劳动争议涉诉。南都记者关注到，有自称2022年4月中旬开始，先后就职于中科耀华、星华邮轮的员工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上留言，投诉该公司“拖欠员工工资”：“从2023年7月25日起，老板借出团之机前往北极，会计和财务拒不发放工资，拖欠6月1日~7月31日共计2个月工资未发，以及期间销售提成金额2300元。”
“公司欠我们工资两个月了，提成也没发。”一位曾经在星华邮轮就职的员工对南都记者透露，6月初开始，她每周末都一直在公司加班，7月14日突然收到被公司开除的通知，“没有任何预兆，也不说任何原因”，“企业微信所有的群都把我们踢出去了，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我认识的员工基本被开除了，办公地也早就上锁了，不知道公司还有没有在职的。”据了解，目前，被开除的员工已向法院提出仲裁。
“邮轮经营的上下游涉及环节多，分销和代理很多层。和既是船东又是运营商的邮轮公司不同，这种邮轮公司实际上是中间商，跑路的可能性比较大。”有熟悉邮轮行业的业内人士对南都记者分析称，极地航线向来是热门邮轮航线，签证办理难度很大，旺季预订周期至少要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很早就会预留好邮轮和舱位，而不是临出发两天才取消。“疫情三年，很多旅游企业的业务资源生疏、公司运营缺现金流，资金链成问题。假如公司一早收客然后打算拿钱跑路，又算准了跨境官司很难打，取消行程后找个理由把‘锅’甩给境外的船东，都是有可能的。”
事实上，旅游商家临时单方面更改行程的行为，在南都记者此前报道的暑期研学案例中屡见不鲜，客人往往处于被动局面。例如，有家长给孩子报了价值千余元的北京研学营，但行程上承诺的清华、北大、故宫博物院、长城等均未能成行，给出的理由是“旅游资源紧张，热门场馆进入名额供不应求”，在不与家长商量的情况下，旅行社私自变更线路。游客最终亦只能与商家协商退款。
此次事件中，消费者应该如何维权？北京嘉维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告诉南都记者，消费者购买旅行社产品后与商家之间建立合同关系，商家应该按照合同约定，保证消费者按行程如期出行，否则构成合同违约。在这个案例中，邮轮运营方不能提供基本的服务，明显构成违约，消费者可以选择解除合同，并要求退款。在企业联系不上的情况下，建议消费者报警或通过到法院起诉等途径来解决。
采写：南都记者 傅晓羚
出品：南都政商数据新闻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