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贩毒集团两个月,安晓华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抓捕毒枭“雷哥”。
2019年2月,冬,凌晨十二点。
郊区废弃的仓库上方,月亮早早隐去,夜空黑得没有一丝光。不远处的草丛里,或浅或重的呼吸声隐藏在寒风的呼啸中,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口的位置,一动不动。
仓库内,安晓华暗中盯着“雷哥”,直到他接过自己递过去的烟,逐渐放松下来,才敢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
“行动!”仓库外,在寒风中静静等待的警察们,从草丛里冲了出去。这根烟,就是抓捕的信号。
废弃的铁门被一脚踹开,仓库里面是正在交易的毒贩,人赃俱获。面对警方的合围,贩毒团伙很快放弃了抵抗,毒枭“雷哥”落网。
安晓华长长地松了口气。为了等这一天,他的手上,已经烫出了烟疤。行走在云南边境线18年,安晓华从一个毛头小子已成为沉稳的安队,查缉、设伏、堵卡、现场抓捕、卧底侦查……每一次,他都在。
安晓华在云南18年从一个毛头小子已成为沉稳的安队
接到一项秘密卧底任务
两个月前,时任云南保山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副队长的安晓华,接到一项秘密卧底任务——接近一名绰号“雷哥”的大毒枭,冒充运毒人员,趁交易时将其抓捕。
他一路追踪到湖南境内。要取得雷哥的信任,并不容易。第一次和雷哥吃饭,安晓华就被人跟踪了。
接获线索后专案组召开案件线索分析研讨会
饭桌上,雷哥表现得对安晓华很感兴趣,反复试探询问,对于自己的生意,没有多谈。
饭局结束后,安晓华和同事开车上路没多久,后视镜里就出现了一个骑摩托车的熟悉身影,不远不近。多年的从警生涯让安晓华一眼就认出,那是刚刚在饭桌上的一名马仔。
“安队,怎么办,要甩开他吗?”副驾驶的同事紧张起来。
“不用,他是雷哥派来查看我们虚实的,咱们就带着他转一圈。”
安晓华和同事开车在镇上转了转,沿途还买了点水果,然后径直开到饭桌上提到的宾馆,再没出来。摩托车在宾馆附近等了一阵,终于调头离开了。
安晓华和同事同时点了根烟,相视一笑——今天和雷哥的这场饭局,此刻才算真正结束。
接下来的半个月,安晓华和雷哥双方不断互抛诱饵。终于,雷哥慢慢放下了戒心,主动邀请安晓华到他家喝茶。
此前,安晓华已经通过警方得到消息,雷哥前段时间托人运送的一批货“被警方给查获了”。很有可能,他急于寻找新的运输途径,才主动联系自己。
他暗忖“机会来了!”
果然,茶喝到一半,门外匆匆忙忙闯进来一个小弟,在雷哥左侧蹲下身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安晓华坐在雷哥右侧,隐隐猜出,大概和“丢掉的那批货”有关。
雷哥听完,平静地转过头,依然笑着和安晓华聊天:“没什么,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有批货给弄丢了。来,你接着喝茶!”
安晓华点点头,在他端起水杯的一瞬间,雷哥却突然将茶几上的水果刀一把攥在手中,拉过身边的小弟,将其右手手掌摊开、按在茶几上,一刀剁下了小弟的小手指。
鲜血顺着茶几流到地面,雷哥却还在笑。丢下刀,转头又和安晓华说话。
安晓华放下茶杯,心里凉飕飕的:“雷哥不仅狡猾,更是凶残无比。这种人,必须尽快将其绳之以法。”
那天以后,安晓华养成了一个习惯——在和雷哥共处的日子里,为了防止自己犯困睡着,他会将烟点着,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根烟点完,自己也就被烫醒了。
这根烟的时间,就是自己唯一能够打盹休息的时间。
警方提前在约定地点设伏
经过四十多天的努力,雷哥终于和安晓华约定了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其实交易的过程中,双方是最紧张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功亏一篑。那天,雷哥一共带了四大袋的货,我们的人一直验货验到第四袋时,雷哥的脸上才稍微有了点笑容。”
最终通过该案,警方先后在境内外共抓获31名犯罪嫌疑人,查获冰毒299.7千克,缴获毒资134万元。
“把枪放下!你要开枪打警察吗?”
安晓华说,自己有个习惯,每次行动前,都一定要带着兄弟们把饭吃饱。“不管吃得好不好,一定不能饿。”
在他的记忆里,一直留着一个香喷喷的饭团。
2005年1月,刚刚被分到云南德宏边防派出所的安晓华,第一次随队参加抓捕吸毒人员的行动。在德宏当地,很多居民都在山里面种植草果,为了看守自家的地,山里面零零散散搭起了很多窝棚。时间一久,有些吸毒人员就开始在其间流窜躲藏,吸食毒品。
凌晨三点半,所有人开始向山里开拔。半个小时的车程后,安晓华他们又在山沟里步行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行动地点。
“对于吸毒人员而言,他们一般在夜里十点到凌晨十二点之间会比较容易兴奋、吸食毒品。凌晨五点以后,他们会放松警惕,陷入睡眠。这时天刚刚亮,是他们最松懈、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抓捕时机。”
果然,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很多吸毒人员睡梦中,就被警方带走了。
警方抓捕吸毒人员现场
随着时间流逝,有的吸毒人员渐渐苏醒。危险,也随之而来。
到达眼前的窝棚时,已是早上八点多。安晓华所在的分队,除了警方,还有刚刚抓捕的十几名吸毒人员。大概是棚内的人听到了动静,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一把乌黑发亮的猎枪正被人平举着,对准门口。
安晓华和另一名一起进去的同事一惊,互相使了个眼神,没有轻举妄动。
棚里除了举枪的年轻人,还有一位年纪稍大的老人,正蹲坐在地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淡定地摆弄面前的吊锅,看样子正在烧饭。
“你先把枪放下,不要冲动。”同事开口了,试着往前挪了挪步子。
对方立刻紧张起来,枪口开始发颤,但依然不肯后退。
安晓华的脑子飞快运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总觉得面熟,终于,他想起来,这个人的资料他曾经看过。
“麻腊,把枪放下!我知道你是谁,你要开枪打警察吗?”
就在这个瞬间,对方一愣神的功夫,同事已经冲了上去,将麻腊手里的枪高高抬起,安晓华立刻跟上,将麻腊按倒在地。
回过头,老人依然还在那煮饭,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带走麻腊后,安晓华想了想,又折回来,对老人说:“叔,您煮的饭,可以给我吃一口吗?我实在太饿了。”
老人看了他半天,用大铁勺挖了一勺,拌上盐巴,递给了安晓华。安晓华接过,放在手里揉成一个饭团,就开始大口地吃。
老人这时候开口了:“警察同志,谢谢你们,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因为吸毒,都快没个人样了。你们带他回去,好好管教,帮帮他!”
安晓华看着老人,点点头,离开了。
行动结束,回到所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整理衣物时,安晓华才发现,自己的腿上爬了好几个吸血吸得鼓鼓胀胀的大蚂蟥。
“这算是我第一次出任务,很辛苦,印象也很深刻,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甚至丢人,但是我一直都记得。”也是这次行动,让他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从你开始尝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起疑心了”
安晓华最初做卧底时,是以失败告终的。
2012年下半年,安晓华刚刚从派出所调到了侦查队,由于面孔生,加上近期一直在办案子,安晓华显得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于是在一次行动中,队长决定让安晓华扮演前去找毒贩买毒品的马仔。
出发前,队长问安晓华:“知道怎么验货吗?”
“知道。”安晓华自信地点点头。
交易地点定在郊区的一处河滩,队长带人埋伏在周围,由安晓华独自上前等待毒贩。
警方提前埋伏在周围 由安晓华独自上前等待毒贩
很快,对方依约前来,但是除了情报中的五十多岁的男子,还多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壮汉。两人并肩走来,腰上各自别着一把景颇刀,近60厘米长。
对方将毒品交给安晓华,安晓华开始验货。刚刚验完,一声鸣笛响起,两名毒贩被惊到,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转身就走。
安晓华想了想,也往回走。对他而言,鸣笛声,就是撤退的信号。
“队长,为什么不继续行动?”
“对方来了两个人,都还带着刀,你自己恐怕控制不住。”
“但是十秒以内,咱们的人不就可以冲过来了吗?我可以撑到十秒啊!”
“十秒内会发生多少事,你知道吗?他们这次跑了,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抓,对方带着刀,万一你人没了,我到哪找回来?”
安晓华低下头,不再争辩。
队长想了想,点根烟,又开口问道:“你验货是跟谁学的,怎么这么嘎(云南方言,愣、呆、傻的意思)?”
安晓华没缓过神:“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你怎么还上嘴去尝?也太嘎了!”
安晓华还没来得及争辩,队长接着说:“其实,从你开始尝的那一刻,对方就已经起疑心了。”
两周后,在另一次围堵行动中,两名毒贩最终落网。
而随着时间推移,安晓华慢慢的也成了当初训话自己的那个“队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这次不行,我们还可以下次再抓,但咱们人员一定要安全。”
他的脑海中常常浮现两个名字:一个是陈锡华,另一个是白建刚。前者是他的师傅,在坠河身亡的那一刻都死死抱住毒贩不撒手。后者是曾经的副大队长,抓捕毒贩时,挡在战友身前因身上多处中弹而壮烈倒下。
“其实我们每个人,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很多穷凶极恶的毒贩,都是亡命徒。虽然平时大家都在讲安全,但在行动开始时,心里就只剩下抓住毒贩。”
2023年2月21日局督024专案组荣立集体一等功拍照留念
2023年,安晓华被国家移民管理局评选为“第二届十大国门卫士”。入警18年来,他无数次面对生死考验,始终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战斗在打击跨境违法犯罪的最前沿,先后荣立个人一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被表彰为“全国禁毒工作先进个人”“全国公安机关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获第四届保山市“敬业奉献模范”,第八届云南省“道德模范敬业奉献道德模范提名奖”。2022年5月获评全国优秀人民警察。
他说,自己只有一个心愿——“每次出任务,都将弟兄们高高兴兴地带着出去,安安生生地带着回来。”
(来源:中央政法委长安剑微信公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