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0日晚,贵阳市东山壹号小区内因燃放烟花爆竹发生火灾,致一名72岁老人被困后死亡。事后,家属上网发帖称,楼道内消防水带连接不上消防栓,导致无法及时自救,质疑小区当初如何能通过消防验收。此事引发全网关注。
房屋外墙燃烧过后的痕迹。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31日下午,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在涉事小区采访时,死者大儿子告诉记者,事发后他曾四次冲入房间试图救出母亲,但因火势浓烟太大救援失败。消防人员到达后,发现消防栓因水带接口缺失无法正常使用,最后不得已从一楼铺水带至14楼灭火,到母亲被救出来时,已距离火灾发生过去了36分钟。
死者二儿子称,早在2022年11月,他就曾致电贵阳市12345反映事发楼栋无消防登高面、无消防救援通道以及小区消防通道被车辆侵占等问题,而目前小区只有一条狭窄的消防通道,其余问题并未解决。
31日晚,贵阳云岩区政府通报称,火情发生后,云岩区第一时间启动应急响应,全力做好消防救援、善后处理,并同步组织开展对涉事小区的消防隐患排查整改工作。针对救援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云岩区政府已成立工作组开展调查,相关情况将依规进行公布。
火灾发生后消防栓成了摆设
火星从窗户溅入房间时,72岁的曾某群正和老伴在主卧内收拾屋子,火苗点燃了旧衣物,并迅速扩大。慌乱中,曾某群催促患有"白肺"的老伴赶紧先下楼。"她说,我马上就下来。"不曾想,这却是永别。
官方通报,1月30日晚21时49分许,贵阳市东山壹号甲栋2单元1403发生火灾。云岩区消防救援大队接警后立即出动,至22时25分扑救结束。现场救出1名被困人员并立即送医救治,经全力抢救无效身亡。
事发楼栋对面民房居民拍摄的火灾发生时场景。 受访者供图
死者叫曾某群。31日下午,曾某群的大儿子刘凤阳向上游新闻记者回忆了事发及救援过程。他称,火灾发生时,他正在11楼的卧室里睡觉。"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烟花爆竹的声音震醒,听到楼下在吼着火了、着火了。"刘凤阳打开窗户,问下面的人是多少楼着火,"听说是1403,我一听,不就是我妈在的房子吗?"
刘凤阳介绍,自家所在的东山壹号甲栋2单元是回迁楼,地铁3号线拆迁后自家分得多套房屋,其中11楼是父母自住,14楼用于放置老家的一些老物件和旧衣服,当晚母亲正在楼上收拾衣物。
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刘凤阳就跑上了14楼。"里面全是浓烟,黑不溜秋的,电也烧没了。"刘凤阳一头扎进屋子,却不料撞上一堵墙,"撞得我有点晕。"于是他退到门口吸了几口气之后,改为匍匐式进入,然而爬到客厅通往卧室的转角处时,迎面而来的火苗和浓烟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更进一步。
于是,他退出房间想要打开消防栓灭火。"可是消防栓的玻璃门是用螺丝卡住的,打不开。旁边一个邻居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灭火器,我拿着灭火器又冲进去,第一罐到转角处就喷完了,我又出去拿第二罐,但是灭火器越喷我越看不见,而且浓烟很大。"不得已,刘凤阳只得再次退出房间。
紧接着,刘凤阳用灭火器砸碎消防栓的玻璃门,拿出里面的消防水带准备用水灭火。"可那时我才真正的绝望了——水带接不上消防栓,打开旁边的小水管没有水。"他想要再冲进去,却被邻居们死死抱住,告知他"消防来了"。
现场人员拍摄的视频显示,消防人员试图用消防水带接上消防栓灭火,但未成功。 视频截图
刘凤阳及其弟媳均表示,最先到来的有两名消防员。"一名消防员戴着面罩就进去了,由于未携带氧气罐,也仅限于在客厅寻找。对面居民拍摄的视频显示,那名消防员在客厅打着手电寻找。因为烟太大,没有找到人,而着火点在最里面的卧室。"
刘凤阳回忆,该名消防员出来后说没看到人,这时背着氧气罐的消防员上来了,接着又进去几名消防员,一开始只找到了母亲的手机。"后面等水从一楼接上来,把火灭了,才把母亲救出来。她被发现的位置是在最里面卧室的卫生间里。"
刘凤阳及多名亲属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事后他们在医院见到曾某群时,发现烧伤并不严重。"她的脸上、额头上以及腰上烧脱了一点皮,但鼻腔、口腔里面全是黑的。"
医院急诊病历显示,曾居群于30日22时50分送进贵州省人民医院抢救,颜面部及四肢多处烧伤,无自主呼吸,心跳血压测不出,立即给予胸外按压……上述抢救一直至23时24分,患者仍无自主呼吸及心跳,与家属沟通后,宣布临床死亡。
死者儿子曾举报小区消防问题
"从我们最开始自救的几分钟,到后面消防来之后的20多分钟救援,可以说我母亲是被浓烟活活呛死的。"刘凤阳悲痛地说道,要是当时消防栓能够接上,母亲能够及时获救。
一段拍摄于当日22时15分的视频显示,消防人员试图用消防水带连接消防栓,同样无济于事,水直接喷出。视频中,刘凤阳对消防人员称:"消防水带接不上消防栓,如果能接,我们在火灾第一时间就把它接上去了。"消防人员打开旁边另外一个消防栓,看了一眼也无奈将手中的消防水带扔下。
"失火了,自己用水带接消防栓,怎么接也接不上去,所以无法在第一时间扑灭火灾。现在消防来了,他们也无法接上。" 刘凤阳在视频中质问,"我不知道当初消防验收是怎么通过的。"该段视频在当晚22时26分发布在网上后,引发全网关注。不少网友称,"他会使用消防栓,但他还是没能救下他妈妈。"
事发居民楼东山壹号甲栋2单元在小区内最里面,从小区出入口进去需从烂尾楼围墙边绕行。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刘凤阳的弟弟刘朝阳告诉上游新闻记者,2022年3月,因为地铁3号线动工拆迁,他们一家人被安置在东山壹号小区甲栋2单元。因为从事房地产工作多年,他还特意到该小区进行了探访。
公开信息显示,东山壹号项目由贵州力铭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进行开发建设,曾一度烂尾,在云岩区委区政府组织下,原规划设计998户业主入住,在2020年1月交付使用400余户。
"我发现小区在消防安全方面做得非常不到位。"刘朝阳介绍,首先大门一进来所见之处密密麻麻停满了车,没有消防车通道,而且通往楼栋的消防通道转弯半径不够,也就是说消防车进不来;二是楼栋前面没有设置消防登高面;三是整个小区没有消防控制室,万一小区发生火灾物业是不知道的;四是有业主在楼顶私自搭建,一单元和二单元的顶楼连廊被人用铁门锁住了。
刘朝阳称,之后他将问题反映给了安置办工作人员,对方答应解决这些问题,但直到半年后他们准备装修房屋时,发现都没有整改。接着他向贵阳市12345市长热线电话举报,2022年11月,贵阳市12345短信回复称,其反映的问题已立案。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对于其反映的顶楼违章建筑问题,云岩区城管局工作人员对楼顶的违章建筑进行了破坏性拆除。
涉事小区内景,红圈处为行人和车辆出入口。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对其反映消防通道被车辆堵塞、无消防登高面、消防设施损坏无法正常运行等问题,贵阳市12345回复称,2022年10月11日,云岩区消防救援大队消防监督员实地核查,物业公司在小区内未划出消防车通道,现正在划消防登高面。通过物业公司了解,因开发商拖欠施工方款项,施工方将消防管道关闭,当场联系到施工方,责令其依法将其打开。
"截至目前,他们除了在小区进出口那片区域用铁皮隔出了一条消防通道外,其他并没有什么改变。"刘朝阳说。
官方称已成立工作组开展调查
东山壹号小区位于云岩区东山路80号。物业信息显示,该小区一共有3栋楼房6个单元,486户共860人,物业为贵州金钵艺物业有限公司。
31日下午,上游新闻记者到访小区发现,从东山路进入该小区只有一条道路,其中包括一个车辆及人行出入口,通往小区一楼平台;另一条车行出入口则通往小区地下室。
发生火灾的1403房外门挡已贴上封条。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进入小区,首先是一个大的平台,平台两侧各有一栋居民楼。平台中间除用铁皮隔开的消防车通道外,两侧均停满了车辆。
一位居民告诉记者,之所以一楼平面会停很多车,原因在于开发商和施工方存在经济纠纷,地下停车场由施工单位收费,部分业主不愿意缴纳停车费,将车辆停在一楼平台处。"1楼面为架空层,原规划设计是小区绿化。"
事发楼栋与出入口距离较远,中间还被一栋二层的烂尾楼阻隔。如需进入事发楼栋,需从烂尾楼旁边拐弯绕行,目测道路有4米多宽,普通小型车辆可以进入,但对于大型车辆转弯较为困难。
在事发甲栋2单元下面,还遗留着一些烧焦痕迹和玻璃碎渣,有四名消防人员正在对火灾遗留物进行勘察。抬头望去,事发的1403房屋连带着15层的外立面被熏得黢黑。
家属提供的房屋内部画面显示,1403室内主卧墙面及天花板墙皮脱落,窗户以及卧室内一架双层铁架床被烧毁,屋内还遗留着衣服烧掉后的灰烬。
进入单元楼,记者发现,该单元一共27楼,两梯四户房型,电梯两侧各有一扇门档,事发的1403室大门已贴上封条。除该楼层的消防玻璃门被破坏外,其余楼层的消防栓基本完好无损,开关处有钉子钉过的痕迹,但打开消防栓,记者未发现有消防水带接口转换器。此外,该楼栋每两层有一个灭火箱,设置在双层。
拍摄于事发楼栋17楼的消防栓,可以看到玻璃门外有很明显的钉孔洞。刘凤阳此前称每层的消防栓的玻璃门都被物业用钉子钉住打不开。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该楼栋一位居民告诉记者,事发当日9时45分许,有邻居在业主群里投诉有人放烟花爆竹,让物业管管,物业告知称该单元10楼业主进新房,"只放了一箱,已打招呼不会放了。"
聊天记录显示,21时52分,有业主称"对面喊着火了",物业回应"已报警"。
"听到着火,我赶紧带着跑下楼。一直到晚上11点20分许,物业才告知可以回家。"该居民表示,第二天天亮了他才发现窗户玻璃上有烟花爆竹的火星击打的痕迹。对于失火业主的遭遇,该居民称感到非常痛心,"之前也有业主投诉过,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我们希望政府能够重视消防安全这块的工作。"
对刘凤阳质疑的消防验收问题,31日下午,上游新闻记者致电贵阳市住建局消防审验中心。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没有东山壹号小区的消防验收档案资料,具体情况还需要核实。"2019年以后,住建部门才承接了居民小区的消防验收工作,东山壹号建设较早,网上查询到的交房时间是在2011年到2013年左右,小区的档案资料我们这边没有,承接时档案并没有移交。2019年之前是由消防救援支队负责验收工作 。"
贵阳市云岩区消防部门工作人员称,不便接受媒体采访,具体其他情况可以找相关部门了解。
31日晚,云岩区政府发布通报称,经初步调查,该事件起火原因系燃放烟花爆竹,火星溅入室内引燃杂物所致,救援过程中发现消防栓因水带接口缺失无法正常使用。
火情发生后,云岩区第一时间启动应急响应,全力做好消防救援、善后处理,并同步组织开展对涉事小区的消防隐患排查整改工作。针对救援过程中发现的问题,云岩区政府已成立工作组开展调查,相关情况将依规进行公布。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