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扬·马特尔说动物是被人类社会遗忘的部分,但在文学中,以动物为角色的小说并不少见,其中有不少也已经成为经典。在这些作品中,作家们尽可能地调用动物的形象,达到不同的艺术效果。有些动物在小说中担任着人的化身,通过它们的举动来对人类社会发出讽刺;有些动物则在小说中成为象征;另外一些为读者观察世界提供了新的视角,动物的身份往往会让观察的角度富有新意。
《白鲸》
作者:(美)赫尔曼·麦尔维尔 译者:成时
版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1年4月
《白鲸》已经成为美国小说的史诗级经典,它有无数的解读路径:故事与捕鲸学交错的文本,宗教与肤色之间的混合,白鲸及“白”本身的象征意义。但更重要的一点是,《白鲸》为后来的美国文学奠定了精神基础。
那头白色抹香鲸的身上带着不可战胜的神秘气息与恐怖氛围,人们随时感受着它的踪迹但又永远追踪不到它,这股来自“白色”的恐怖在后来美国作家的创作中十分常见;当船长和船员的意志发生冲突时,亚哈又仿佛一个英雄时代的人物,最后整艘船带着水手一起沉入水底,以悲剧色彩结尾;而在人与更高的、不可战胜的存在发生冲突时,意志又绽放出令人激动的光辉。假如有什么词语能形容这种影响了美国文学的精神的话,那就是“充满激情的水手精神”,这股精神与后来吟诵“我的船长”的惠特曼,描写野外猎熊的福克纳和与大马哈鱼搏斗的海明威,以及将大海视为兄弟的凯鲁亚克相契合,将自由意志置于精神生活的最高点。《白鲸》可谓这股精神的开拓者。
而在这粗糙锐利的精神之外,《白鲸》40余万字的叙事也很耐人寻味,它囊括了大量与鲸相关的海洋学资料、历史文献、宗教信息,《白鲸》本身就如同海中的“莫比·迪克”,庞大而蒙眬,永远无法穷尽。
《比目鱼》
作者:(德)君特·格拉斯 译者:冯亚琳、丰卫平
版本:漓江出版社 2003年5月
《比目鱼》是格拉斯创作于1977年的长篇小说,叙事氛围阴暗,它与描绘人类自由精神的《白鲸》不同,这部小说关注更多客观历史的发展,也表明了当时作者对文明状况的绝望。
格拉斯通过比目鱼的辩护,用自己的方式重写了人类文明史的童话,《比目鱼》把人类文明归结为九个阶段,从石器时代直到作者所在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作品里也充满政治事件和神话隐喻,对男权社会颠覆和女权兴起的描写。小说中,这条比目鱼成为世界政治混乱的根源,它对暴力的渴求引发了战争,还决定了女性的存在方式,让不同部落的人类陷入分离,在最后宣判中,女性法庭判定比目鱼有罪将其放逐,并且希望它能在未来为历史上的行为赎罪。君特·格拉斯经常在小说中通过动物口吻描摹人类,1986年,他的另一本长篇小说《母鼠》借助宇宙飞船中老鼠的回忆,用六条不同的线索写下了人类毁灭的过程。
《在美国钓鳟鱼》
作者:(美)理查德·布劳提根 译者:陈冰、肖沙
版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8年5月
当欧洲的君特·格拉斯用“比目鱼”书写陷入阴郁和低谷的社会状态时,美国的“垮掉派”诗人布劳提根则在另一片大陆上用“鳟鱼”创造着混合了嬉皮士与后现代风格的小说。
“在美国钓鳟鱼”究竟是什么?它可能是一本书的封面,建国宣言,风靡美国的休闲运动,也可能是一个死掉的诗人,一个商标品牌,甚至恐怖分子。布劳提根就这样创造出了一种隐喻,这个词语囊括了许多发生在美国历史中的政治事件,也抒发了作者本人对自然与宁静的向往。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在美国钓鳟鱼”成了一代年轻人的心声,他们抗拒政治,戏谑现实,追求那些纯粹而原始的东西。严格来说,《在美国钓鳟鱼》不能算是以动物为主角的小说,整本书中“鳟鱼”的出场次数并不很多,它更多是一个泛指的词语,从生物变成词语符号,这也是动物形象在现代文艺创作中的一个转变。
《兔年》
作者:(芬兰)阿尔托·巴西林纳 译者:余志远
版本:昆仑出版社 2009年4月
《兔年》中的兔子是活灵活现的生物,不像前面作品中的动物那么难解。这只兔子为主人公离开社会生活、观察世界提供了新的视角。赫尔辛基的报社记者瓦特宁在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了一只被汽车碾伤的兔子,当它跑出家门的时候,瓦特宁也跟着兔子跑了出去,于是他进入了城市之外的乡野,看到了自然中的心灵,也看到了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和政客们的滑稽举动。随着故事的发展,兔子把瓦特宁带到越来越远的地方,瓦特宁则离自我的心灵越来越近。小说的基调轻松又充满嘲讽。
在动物的使用中,《兔年》代表着另一个类型,以动物体现人类心底的自然与纯真。由于工作、生活或者其他思想的烦扰,纯真的自我被压到了内心的最底层,这时候,往往一个动物的出现会让他们的人生返璞归真。
《动物农场》
作者:(英)乔治·奥威尔 译者:荣如德
版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年3月
奥威尔对政治一直抱有相当警惕的态度,他的小说永远警醒读者小心政治家的谎言。《动物农场》的篇幅短小,却勾勒出了一个虚假的自由社会从形成到崩溃的全过程。在一场革命之后,农场里的动物们驱赶了农场主,成为自治的主人,但它们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自由,而是为了捍卫农场的独立性成为猪的奴隶,而“拿破仑”则是猪的领袖。在农场的发展中,捍卫农场逐渐取代了最初“动物间不可相互残杀”“凡动物一律平等”这些观念,成为最高的信条,猪们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制造出敌对与恐慌,告诫其他动物团结起来生产,以抵抗人类的入侵,然而生产出来的东西基本都被猪们所占有。
《动物农场》描写了大量家畜,它们既没有思想也没有独立的凝聚力,只能听从猪头头的指示,反抗和质疑者都会被“拿破仑”手下的猎犬咬断脖颈,农场里的遭遇也正是人类曾在历史中上演的悲剧。在小说最后,猪与人类走到了一起,出卖了整个庄园,“要分清哪张脸是猪的,哪张脸是人的,已经不可能了”。用动物来做政治讽喻的小说有很多,这有利于让读者从另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处境,并且能很好地将不可见的社会氛围具象化。
《黑羊》
作者:(危地马拉)奥古斯托·蒙特罗索 译者:吴彩娟
版本: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5年2月
一本简短的拉丁美洲寓言集,但蒙特罗索没有给作品中的动物强加太多“伊索寓言”式的性格,他更多地是从动物的生物特征入手,在它们身上发现与人性相同的部分。比如一只总是想着如何变漂亮的青蛙十分在意别人的看法,最后被端上了餐桌,人们啃着青蛙腿称赞它“味道真好”;在一匹马心中,上帝就是骑在自己身上的骑士;一只总是梦见自己变成鹰因而焦虑不安的苍蝇……这些寓言最短的不过几十个字,却勾勒出人类的渺小与滑稽。
在《黑羊》中出现的动物有着清晰的自我意识,有着对生命的渴望与追求,它们仿佛就是人类内心那一粒又一粒的小欲望,而蒙特罗索让动物们统统变成滑稽的梦。梦境也是作者在完成这些寓言时常用的手段,他让蟑螂做梦变成卡夫卡,让狐狸和猫头鹰都沉浸在自己的成果中,在这些令人发笑的众生相中,蒙特罗索留下了人类灵魂无法破解的悲剧。
《天使与昆虫》
作者:(英)A.S.拜厄特 译者:杨向荣
版本:新经典|南海出版公司 2012年9月
在文学的“动物世界”里,昆虫是经常被忽略掉的一类,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昆虫很难与人类产生情感交流。科幻小说会选择把它们放大一百倍后塑造出令人恐惧的外来物种,而在严肃文学里,昆虫则时常意味着混乱、阴郁及无力——所以卡夫卡在《变形记》中选择让自己变成六脚朝天的甲虫而不是一头河马。
《天使与昆虫》是英国小说家拜厄特的两个中篇合集,在《大闪蝶尤金尼娅》中,主人公威廉是个在南美洲研究了十几年蚂蚁和蝴蝶的博物学家,回国后也继续埋头于珍异标本的整理中。在这本小说中,昆虫所占的戏份并没有那么多,只是作为人物知识背景的铺垫,或者说作为一种人类生活方式的象征。威廉和贵族小姐尤金尼娅的爱情充满阴谋,仿佛以繁殖为中心的蚂蚁世界,蝴蝶的标本又显得华而不实,总之当小说中出现昆虫的时候,人性的降格也随之而来。
撰文/宫子